祁天轉頭看了身後一眼，應該是上次同學聚會上見到過的大學校友。

“你早上不還給我打電話了嗎？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啊！”校友說。

祁天盡量讓自己表情不要那麽冰冷的說，嗯。

“你怎麽一個人坐這兒呢？咱們同學都在那桌呢，走吧走吧。”說著就把祁天拉起來往另外一桌走去。

等祁天坐下來後，同學們好奇的看著這個久未出現過的，如今的祁氏總裁，真心也好，違心也罷，慢慢都上前跟祁天說說話套著近乎。

但祁天這陣沒什麽心思，對大多數拋過來的問題，要麽沈默，要麽就“嗯”一聲以示作答。

大家看到祁天的反應，以為他大概瞧不上他們這些蝦米同學，於是也就不再跟著主動招呼，而是自顧自的嘮起來。

“今天林凡是伴郎誒！”一個女生說道。

“對啊，那時候就他和陸峰關系最好。”另一個男生接話。

“林凡還是那麽帥誒，”女生向往著說道，然後又問：“他現在幹嘛呢？”

“好像在易雲上班呢，聽說一直在那兒來著，混的不錯，已經主管了。”

祁天聽著沒說話，因為易雲被祁氏收購後就沒有更過名，所以很多人並不知道祁氏已經是易雲的東家了。

“哇塞，好牛，易雲那麽厲害……唉？林凡應該研究生畢業沒幾年吧，這就主管啦。”

“你後來出國了不知道，林凡後來沒讀研究生。”

“不可能吧，那時候不是咱系學霸嗎？怎麽沒上研究生呢？”

祁天聽到後，眼神冰冷的望過去。這個問題他也一直奇怪，當他在公司拿到林凡的簡歷時，他很詫異為什麽林凡是本科畢業，但後來種種原因導致他跟林凡就沒好好說過話，也沒機會問過。

那個男生接著說：“具體不清楚，不過聽導員說，好像後來林凡家裏出事兒了就沒再上學。”

“啊！這樣啊，好可惜哦！”女生惋惜道。

幾個人後來再說什麽祁天就沒往腦子裏進，因為他忽然想到之前去林凡家找他父親的情景，為什麽知道自己出國時間後一下子變得冷漠，怎麽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個時間點上，祁天眉頭皺的更深了，他怕還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後，祁天就眼睛死死的盯著剛才幾個人下臺的出口，他現在堆了一肚子的問題，積攢了太多的思念，居然都要等著這個無聊的婚禮結束才能得到解答和釋放。

……

新郎新娘終於換好衣服開始出來敬酒，一共二十多桌，祁天就看著他們一桌桌的磨蹭著，他的眼睛就像長在林凡身上一樣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

等到林凡終於隨著陸峰來到他們這桌的時候，祁天覺得已經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因為都是同學，又是最後一桌，同學們都站起來高興的起著哄，鬧得也比較兇，拉著陸峰和新娘做著各種游戲，不管怎麽樣的游戲，新郎新娘自然都要笑著受著，鬧了又快半小時，眼看桌上的白的紅的都空了，同學還沒有罷休的意思。

這期間林凡一直努力忽略一個人的眼神，他知道那個人就坐在桌子的角落看著他，他只盼祁天能等，能冷靜，不要在這時鬧出來，如果今天陸峰婚禮真被祁天砸了，他一定不會原諒祁天和自己。

陸峰之前就被灌了不少，到這桌後則被灌的最兇，林凡雖然一直幫著擋酒，但架不住同學的熱情，到最後的時候感覺陸峰已經晃晃悠悠了。

“差不多了。”林凡最後笑著替陸峰解圍說：“新婚大好的日子別讓他喝太多了，那邊老丈人丈母娘還看著呢。”

聽林凡這麽說，又看陸峰也確實大了，同學們也就都笑著放過了。

等林凡扶著陸峰轉身離開的時候，祁天也耗掉了最後的耐心，他跟著站起來拉著林凡的胳膊問：“完事兒了嗎？”

林凡側頭低聲說：“先等會兒，這麽多人，快松手。”

還沒等祁天再說什麽，陸峰看到後就把林凡撥開，借著酒勁就把祁天往後使勁一推，“你他媽離林凡遠點兒！”

“我們倆的事兒跟你沒關系。”祁天冷冷的說。

同學們看到這樣的場景都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剛才自始至終都像個冰人似的祁天怎麽突然就活過來了，大家多少也知道祁天和林凡在大學時關系還不錯，但這陣聽著三個人的對話怎麽都覺著怪怪的。

“什麽叫沒關系，林凡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陸峰大個舌頭喊出來。

新郎大聲的喊話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註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都向這邊看了過來。

陸峰甩開徐姣的攙扶，紅著醉酒的眼睛指著祁天說：“祁天，你他媽別老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你似的誰都對不起你了，你就看到自己那兩畝三分地受災了，你見到別人家都家破人亡了嗎？！”

忽然意識到陸峰要說什麽，來不及詫異他是怎麽知道的，林凡上前就要阻止陸峰。

誰知陸峰喝醉後力度很大的一把將林凡推開，然後大聲喊出憋在心裏幾年的話：“你知道林凡他媽是怎麽死的嗎？！”

“陸峰！！！”林凡大吼著一聲同時把陸峰向後推去，由於站不穩腳步，陸峰直接在地上跌坐下來。

現場從剛才的細聲討論到現在徹底安靜下來，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到了，婚禮現場，新郎被伴郎推到在地，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峰卻始終迷離著雙眼，當他擡頭看見林凡激動的表情時，雖然醉著但好像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被酒精麻痹的頭腦頓頓的反應不過來，也只是沒起身就那麽木木地坐在地上。

徐姣通過今天的事情已經徹底猜到了一些，看著眼前這個高個子帥哥，也終於想明白為什麽以前給林凡介紹女朋友的時候陸峰都一直攔著了。

但她這陣顧不上多想，雙方家長都在別再有什麽誤會，於是趕緊圓場說：“陸峰這一喝多就耍酒瘋，得虧林凡給攔住了，要不指不定一高興就動手砸東西呢。”然後又跟旁邊的同學笑說：“先幫我把他擡回去吧，看他明天酒醒了我怎麽收拾他。”

大家見新娘有說有笑的開玩笑，不管是否猜到什麽還是裝傻，也都跟著哄著笑了，現場的氣氛才又緩和起來，然後兩個男同學就把還在地上坐著發楞的陸峰扶起來往後臺走去。

……

林凡再也待不下去了，轉身就往出口走，祁天緊跟著就追了上來，然後在一個稍微偏僻點的位置拉停林凡說：“林凡，你給我站住！你說明白，剛才陸峰說的是怎麽回事兒！”

“不關你的事兒。”林凡側頭輕輕說出自己都不信的話。

“不關我的事兒？！那剛才陸峰說的什麽意思？他說家破人亡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林凡知道有些事情收不住了。

“你從以前就這樣，什麽事兒都藏著掖著，有什麽話就不能痛快說出來嗎？！這是咱倆的事兒，憑什麽你一個人就定了！你以為跟我分手讓我出國你就高大了？我他媽就能念你好了？什麽家破人亡，這他媽到底怎麽回事兒！”祁天雖然這陣感覺特別不安，但他還是大聲吼了出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有個答案。

聽著旁邊大廳傳出來別人的婚禮進行曲，看著門口擺著他們甜蜜的結婚照，林凡忽然想，其他人的婚禮現場一定沒這一出吧，是不是不回來就好了，陸峰的婚禮就能圓滿收場了。然後他突然豁出去的看著祁天說：“你真要聽？”

看著林凡的表情祁天忽然有點怕了，最近接收到的消息太多已經快要超過了他能承載的壓力，但有些事兒他必須知道，到底還發生過什麽讓他被蒙在鼓裏的，於是就那麽篤定的看著林凡。

林凡又看了看祁天後，終於失神的笑著說：“你知道嗎？那天我爸媽正在家裏請吃飯呢，慶祝我保研名額下來了，家裏親戚都在，然後就來了一個寄到家的快遞……我媽看到是北京寄來的還以為是我給他寄什麽好東西呢，當著所有人的面拆開，結果一著急還撒了一地，然後滿滿的都是咱倆的照片。”

這些事情都是後來在他的追問下他小姑才告訴他的，小姑當時看著他的反應後很擔心，一直寬慰他說都是家裏人不會說出去，照片也早被你爸燒了……但因為那些照片祁耀陽給他看過，所以畫面感太強，讓林凡很多次都像身臨其境似的一身冷汗的在夢中驚醒。

林凡覺得都被這件事情笑出眼淚了：“我都不知道咱倆還有這些照片呢？摟著肩走在路上的，坐你車裏接吻的，從窗戶偷拍到咱倆在沙發上親熱的，原來一直有這麽一雙眼睛盯著呢……對了，你的照片還被打了馬賽克呢。”

讓自己盡量平覆一下，林凡接著說：“這麽厚打兒照片就寄到我家，還附了一封信，說是再糾纏照片裏那個男孩兒，就把所有照片都寄到他們單位去。”

祁天徹底僵了，他不敢置信的站在那裏聽著，聽著他一直迫切想知道，但也最不想聽到的一些真相。

“我媽……”盡量忍住已經哽咽的聲音，林凡深吸了一口氣才皺眉說道：“我媽直接就腦梗住院了……”

林凡眼淚不自主的流下來看著祁天，“祁天，你不是一直都說自己什麽都敢說我慫嗎？那你告訴我，我當時應該怎麽辦？你告訴我，怎麽跟病床上的我媽說，我不跟女人結婚生孩子了，我要跟一個男人窩在地底下過一輩子，讓她就算死了也在親戚面前擡不起頭來，不是總說你家孩子多好嗎？怎麽樣，還不就是個同性戀。”

“我爸呢？好不容易奮鬥一輩子做到處長的位置，別人貪汙腐敗他過年連條煙都不收，憑什麽讓人戳他的脊梁骨笑他兒子是個變態……他從50多歲就開始一個人守著空房子，他做錯什麽了，就因為他兒子喜歡個男的，結果讓他到老了連個老伴兒都沒有，連去個旅行團都因為怕落單不敢去……”

“別說了……”祁天低下頭終於聽不下去了。

“嗯？！祁天，你告訴我他們做錯什麽了？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眼淚就一行行順著林凡的眼角流下來，也好，終於說出來了，這麽多年，壓抑他心裏的，一直嘞的自己發疼的那根看不見的弦，終於可以松開一端綁在另一個人身上了，雖然他其實想一輩子藏的好好的……

伴隨著旁邊大廳裏婚禮進行曲的結束和掌聲的響起，林凡強迫自己控制住情緒，然後深吸一口氣望向祁天說：“祁天，別再幼稚了，睜開眼看看吧，這個世界不是只有我們這些人的情情愛愛……”頓了頓最後說：“從來都不是。”

不想再做片刻停留，林凡推開祁天就往酒店門口走去，在經過旋轉門的時候，他側頭又看了一眼祁天，只見那人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背對著他站著，即使通過背影，他也感覺到祁天此刻像是提線木偶似的被一根線撐著，好像稍微一碰，線折了人就塌了。

上了門口停著的出租車報了地址後，林凡就始終扭頭看向窗外，即使這樣，他也知道司機一直從後視鏡看著他，大概在笑吧，有什麽事兒能讓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的。

不想這樣，本來已經把所有的痛都埋了起來，任它發酵也好爛了也好，從來不想讓那個人知道，知道沒有母親這件事一直讓祁天很介懷，也知道祁天從來都羨慕自己有個幸福的家庭。他自始至終都不想把祁天卷進這個自責的漩渦，無論愧疚多重，要背負多久，都是他該承擔的，但祁天不應該，他也不忍心。

事情還是失控了，怎麽兩個人一接近總會有這麽多不好的事兒發生呢？是不是幾年前有一段時間太幸福了，把這輩子的福氣都提前耗光了……

看著窗外模糊成一片的風景，林凡忽然覺得最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錯的，都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這種頓悟也讓他更加堅定了，離得遠遠的吧，這樣誰都不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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